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容身之所

 

容身之所
胡昉

 

        这个亚热带的城市即将进入冬季,但我感觉到我们的体温还停留在甜蜜的仲夏之夜。郊区种植草皮的田地上空,吹拂着的风是甜的,大量的人们在渡口等待漂流过来的芒果、水草和命运的消息。温暖、反常的天气,令这儿的一切变得迟缓,产生出一种特有的生命节奏。

        我经历了某个时刻,后来又在周滔的影像《寻找地热》或《现实之后》中经历过,它们远比我所经历的现实复杂,以至于我不得不以自身为媒介去印证它的存在。如果这是一个“亦此亦彼”而非“非此即彼”的时空,它将容许并接受每个人以面对自身的方式进入这个时空。每个人经历的“时刻”中,时间并不会断流,由此,我的经历也可能成为观看周滔影像的“景深”,在我们渴求超出自身有限的存在那一刻,我们的经历开始与这个世界相互作用。

        与其说穿行于影像,还不如说我们共同穿行在“时间的体积”中,当时间中那些隐藏的线索与自己的内心交互的时候,存在才有可能在“那刻”显形,这就是周滔不采取表演(当你表演时,你被表演遮挡了视线),而只用动作——看似不经意的动作似乎是“在不知情时方能进入与外界的交流”,[1] 从而将自身抛置于世界的田野之中,跟从命运的足迹,等候、促使隐秘的存在“显影”。而显影也并非目的,显影又如何?如果显影只是干扰和扭曲了“存在”潜身的“容身之所”,那么,它将映衬出我们的慌乱和欲求。说到底,存在隐形,而人类不得不挺身而出,以自身为媒介测试存在的水深,也许,正是这份“不知情时”保证了人类的行为还有可能是优雅的。

        回到郊区的某个黄昏,即将坠落的太阳将树叶映照成金黄,远处,河流在静静流逝,似乎在无声地证实:对于这片土地,我们都是意外的闯入者,流放的陌生人。我们很有可能在遍寻不得的情况之中,无意间找到回返之路——如果人能领会此地植物的暧昧和自在。

 

文字©2013作者和观心亭

 


[1] 罗贝尔·布列松(Robert Bresson),《电影书写札记(Notes sur le cinématographe),中文版,张新木译,南京大学出版社,2012,第87页。